2010/09/13

告別中大 篤棟雙笑 呂大樂 教學血淚史

2009-04-05 明報 P08, 世紀人文.關懷.視野, 世紀.People, 鄭依依
香港中文大學社會學系的明星教授呂大樂,將是在中大的最後一個學期了。




今年9 月,他將回到母校香港大學任教。報章指他在中大「久未遇伯樂」,而港大聘他任社會學系主任,升職加薪,自然樂意答允。大樂教授壓低聲音, 「都係轉份工啫」。倒是輕描淡寫,沉沉的嗓子說着,還奇怪媒體何以如此關注他的去向——他實在不知道,中大師生以及校友都視他的離職, 「是中大Soci.的損失



!」



然而識英雄者大有人在。呂大樂在中大新聞及傳播學院的學術友伴,馬傑偉、朱順慈、陳韜文、蘇鑰機等,為他搞了個棟篤笑歡送午餐聚會,名為「中文大樂,呂陳聯Fun」,馬傑偉在專欄自嘲「食字題目十分之低層次,旨在『得啖笑』」——笑聲背後,其實沉澱了廿年來在馬料水山頭教學的觀察與體會。





文鄭依依



「呂陳聯Fun」由呂大樂與陳韜文兩教授對談廿年教學經驗,是新傳學院師生討論學術或半學術議題的雙周節目「Monday.Come」的一環。



會上呂大樂用棟篤笑諷刺校園怪事,怪談教學奇聞。上周網上登記留位,周一舉行時名額早爆滿,唯有臨時從中型會議室改作大演講廳。台下有滿臉鬍子的舊臉孔,也有青春煥發的少年人,近百雙眼睛聚精會神看着兩位文質彬彬的教授,無氈無扇地唱着雙簧,不時逗得笑翻了。



呂大樂帶着迷惑的神色扮演馬傑偉來邀約時,神情興奮手舞足蹈卻含糊其詞:「他呵呵地笑,我都聽不懂他想要什麼。



」又模仿老神在在的陳韜文: 「哦,那就咁樣咁樣吧,哦。」他續說: 「所以來的時候我並不知道要講什麼。」維肖維妙,難怪成了中大著名的冷面笑匠。



講課廿一年,呂大樂完全控制着講堂裏的氣氛。學生這樣形容他的堂如何受歡迎: 「他的課都是『take 爆』的」,一如這天熱烈。





自由校園學生百態



課堂上有什麼是呂大樂掌握不了的?



馬傑偉早在專欄寫過,大樂教授在百多二百個座位的演講廳內,給來自不同院系的學生上通識課,為最後排的學生「跑上山」送筆記。他補充, 「前面廿排都是沒人的」, 「簡直像登陸諾曼第,我們是海軍陸戰隊,像《雷霆救兵》掩護隊友殺入前線……你實在未上過第一線,還在後方打電報呢!」他挖苦陳韜文沒見過現實,因為陳韜文剛剛才表示佩服學生的生理時鐘, 「腰板挺直昂然對着老師睡四十五分鐘,下課時第一個醒來」。還有更叫人絕倒的事, 「有次星期五下午三點半的課,剛到課室便見有學生在堂堂正正酣睡,不知道他是上一堂留下,還是等待上我的課?」呂扮着學生支頤而坐而睡, 「你要小心翼翼的把筆記『攝』在他的肘下,還要不驚動了他,醒來時才不會弄跌。」彷彿在模擬一個高難度的雜技動作。



在自由的校園裏維持課堂秩序並不容易。曾有對情侶學生拍拖上課,男生每次都帶着大卷地圖, 「那是報紙大小,要兩手揭開的地圖。女友上堂時當伴讀的他就猛揭,堂堂如是。幾個星期了,非洲小國都應該找到了吧」,有次他終按捺不住,問: 「同學,你在找哪個地方?」呂大樂的課雖是選修熱門次次爆滿,但仍有學生偷懶睡覺遲到不到等事。這些事又通常在多院系學生的必修通識課發生。



他當逸夫書院通識主任時就索性廢除了點名制。「一班七八十人報讀,課室才坐了二十多人, 『簽到紙』卻簽了百多人!學生找同學代簽到,我還不那麼介意,是同學之間的互不信任才叫我生氣呀!每次託幾個同學代簽!我說,以後某段時間前告訴我,我給你簽好了。」他酷酷的說着,其實是在解釋「任何制度都有被濫用的可能」嗎?



當然,社會學者呂大樂並非是全然反制度的。他自八八年加入中大,見證中大行政與學術各種規範。「我剛來中大時,常常三點三便去范克廉樓買三文治吃下午茶,卻總不見其他同事。」後來發現許多教授四時多便換好運動裝,提着球拍打球去, 「既然四時許便放學,也不好三時便吃下午茶那麼過分吧。」「那時有個教授,常常在圖書館借了書,既不看,也不還,書都放在他的大房車車尾箱。學校圖書館也很寬鬆,逾期不還很簡單就可推搪過去。要不是我追蹤他的書,也不會發現車尾箱的好幾百本書。」他點頭: 「有些監察還是好的。」不但行政管理制度愈來愈分明,學術亦愈來愈量化檢測, 「過去在《明報月刊》寫寫文章也當有發表」,現在則非得「研究」不可。



相對如今師生皆忙, 「心理學系那層樓,晚上常常燈火通明,彷彿大家晚上十時才會離去」,早年的教授會挾着新出版的書,到別的講師辦公室串門子。呂大樂亦試圖保留如此開放的氣氛: 「我辦公室的門總是開着,學生可隨時來拿個玩具去玩。有時背對門打電腦,聽到背後有聲,轉眼看又沒有人,桌上放的那包餅乾卻不見了。」雖然打開門來者不拒,但學生的不懂世故亦令他印象深刻。有個周末中午一時許吃着三文治,門外學生求見。「我說:『同學你沒預約吧?』邊說嘴邊的吞拿魚邊要掉下。他說是的,但他很急要見,趕着要離開學校。談了一會,總算讓他明白,世界上有個叫作『lunch break』的時段,而這時間大部分人是不辦公的。」呂對學生的不解世故沒有不耐, 「所以可主持兒童節目,看着八歲的孩子慢慢長到十歲,只是有時見到去年明明十二歲今年卻退回十一歲時,會有點忟憎。」總之信息傳達了,他便滿足: 「有天收到電郵:我終於在書店,打書釘看完《四代香港人》。原來跟那時的課程大綱差不多,後來我退修了,現在終於知道課程在說什麼了。」呂大樂很感動: 「根據Outcome-based learning, 能get themessage across 就好,縱使delayed effect 延遲了好幾年。」



重視教學非止研究



他重視教學與師生溝通,而非止於「研究」: 「中大看來是唯一會公然聲稱『教學不重要』的大學了。我廿一年堅持自己批改考試卷,也許也只被笑為戇居。對管理層能毫不心怯地講不要放心血和時間在教學上,我倒也佩服的。」這天,現任中文大學政治與行政學系高級導師蔡子強也來了。「且別看我鬍子比呂大樂多,頭髮比他少,其實我也是他的學生。」他專程坐聽了呂大樂談了個多小時的教學血淚棟篤笑,最後致意: 「我也曾經年少輕狂,看不起老師,但他總是很寬容——我的第一本書便是他為我出的。









也有學生在他的課程檢討表上寫:我最憎聽你說笑話了。「畢竟他那麼恨你,還是在最後一堂時來填表, 也算make aneffort 啊。」呂大樂的圓臉上沒有表情,連肩也沒聳一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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